《年前工地的年前年前活》

臘月二十三那天，我站在西郊那個爛尾樓工地上抽煙。工地工地老張頭裹著件掉棉的活的活軍大衣走過來，遞給我半瓶二鍋頭："喝口暖暖？好干這鬼天氣，鋼筋摸著都粘手。年前年前"我接過酒瓶時注意到他右手食指少了半截——那是工地工地五年前在另一個工地被角磨機啃掉的，他總說這是活的活"工傷紀念章"。

（一）

干過工地的好干人都知道，年前的年前年前活最是熬人。開發商要趕在春節前結清工程款，工地工地包工頭急著給工人發工資回家，活的活混凝土罐車司機惦記著多拉兩趟賺年貨錢。好干所有人都在和時間賽跑，年前年前可偏偏這時候的工地工地北京能凍掉人的耳朵。

上周三凌晨四點，活的活我被工棚外的罵聲吵醒。河南來的小趙蹲在水泥管上哭，他剛收到短信，相戀八年的女友跟縣城手機店老板訂婚了。"她說等不起我了"，小趙把安全帽摔在地上，帽子里貼著的婚紗照飄出來，落在昨晚沒吃完的泡面湯里。老張頭默默撿起來擦干凈，說了句讓我記到現在的話："工地上的愛情就像早春的混凝土，沒等凝固就被下一道工序覆蓋了。"

（二）

你們可能不知道，年前工地的盒飯都比平時咸。送餐的老李頭解釋："出汗少，得多補鹽。"但我懷疑是他孫子放寒假在家沒人管，老頭心思根本不在調味上。有天飯里吃出半塊橡皮，上面還印著"小明"兩個字——這大概是他孫子的作業本邊角料。

最魔幻的是臘月二十五那天。開發商帶著穿貂皮的女秘書來視察，女鞋跟卡在鋼筋縫里拔不出來。包工頭王胖子跪在混凝土碎渣上幫她脫鞋，站起來時膝蓋滲著血，還賠著笑問"要不要背您去車上"。當時我突然想起《紅樓夢》里"白玉為堂金作馬"的句子，只不過這里的白玉是未干的水泥，金馬是生銹的腳手架。

（三）

昨天收工時，我發現塔吊操作員老周在記帳本上畫正字。他說這是在數還有幾天能回四川老家，"每個筆畫都是二十四小時"。這個五十多歲的老漢，用小學生的方法計算著與家人團聚的時間。而此刻他的女兒正在視頻里展示新做的美甲，粉鉆在攝像頭前閃閃發亮，襯得老周皸裂的手指像枯樹皮。

今早監理來檢查時，指著歪斜的臨時圍擋大發雷霆。沒人敢說那是昨夜大風刮的——就像沒人會提起，三個月前就是這個監理，收了兩條中華煙后默許我們少焊了三根承重筋。工地就是個巨大的啞謎，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演著同一出戲。

（尾聲）

剛才老張頭神秘兮兮地把我拉到建材堆后面，從內衣口袋掏出個皺巴巴的紅包："幫我寫封家書吧，就說...今年活兒多，不回去了。"他轉身時，我看見紅包背面用圓珠筆寫著"給孫子買變形金剛"。

吊塔的陰影投下來，正好蓋住我們倆。遠處售樓處的霓虹燈開始亮了，廣告牌上"尊邸"兩個鎏金大字格外刺眼。我突然想起《賣炭翁》里那句"心憂炭賤愿天寒"，只不過千年后的今天，我們盼的是寒風里的那點加班費。